暴雨交加的深夜，穆立雪在路邊救起了一身血昏迷不醒的冬至。

同樣是另一個暴雨交加的深夜，穆立雪跟她老媽大吵了一架，兩個同樣火爆的女人差點把那個小小的家給掀了底朝天。

穆文指著穆立雪的鼻子罵道：“小小年紀就不學好，隨便在路邊就敢撿個野男人回家！花老娘的錢浪費老娘的糧食不說，居然還被人家勾搭上手了，你這麽蠢不配當我的女兒！”

穆立雪身形纖纖，面容尖尖，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卻絲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，聲音清脆如玉珠，“是你教我做人要知恩圖報見義勇為，我路見不平有錯嗎？這叫愛情，遇見了就絕不能錯過讓自己抱憾終生！”

“愛情你個大頭鬼！馬上就要高考了你給我鬧這種麽蛾子，愛情能讓你有前途能讓你有飯吃嗎？愛情能讓他給你過上好日子，跟還沒滿十八歲的你結婚嗎？！”穆文氣得到處找雞毛撣子要揍那個不孝女，她捂著心口感覺心臟砰砰亂跳，趕緊站了住深呼吸，再深呼吸。

穆立雪眼見老媽那一副快要昏倒的樣子，往前兩步，手都伸出去了又悄悄地縮了回來。她老媽在菜市場跟人吵架打架都沒輸過，這點小陣仗才不可能把她擊倒。

果然，穆文緩了過來後二話不說沖她腦袋就是一掌，毫不留情，打得穆立雪踉蹌了好幾步，耳朵嗡嗡響，房門砰砰響了起來，是冬至在外面焦急地在喚她的名字。

穆立雪趕緊回頭應了聲，“我沒事，一會兒就出來。”

聽到她的聲音後外面才重新安靜了下來。

穆文冷笑看著她：“你對人掏心掏肺，卻不知人家是否用真心對你，連名字都沒有一個，你居然就敢跟人私定終身！”她想到一回家撞見女兒和那臭小子摟在一塊親得天昏地暗的情景，就恨得直咬牙，恨不得上去再給這不孝女一個耳光。

穆立雪臉頰上的那個巴掌印仍紅得刺眼，捂著腦袋皺著眉頭，燈光下更襯得臉色雪白可憐，穆文硬起心腸，這女兒像她，一張臉最能騙人。她冷聲道：“再問你一次，選誰？要是還要你這個媽，就立刻趕他走，否則，就連你也一起滾！”

穆立雪緊握雙拳，咬著下唇，就是不松口，“他只是受了傷失去記憶，等他好了就會跟我結婚的！他不會騙我的！媽，相處兩個月，你不也覺得他是個好孩子嗎？他還幫著你一起去市場擺攤呢，你忘了嗎？”

“我會好好學習，考上最好的大學，我和冬至都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，你相信我們啊！”她眼裏似有火，倔強又哀求著母親的一絲心軟，她不想放手，放棄心底的那個願望。

“做夢！”穆文狠狠地擊碎了她的幻想，她把椅子上掛的那個書包拽起來，隨手就抓了幾件衣物往裏面塞，然後狠狠丟到了穆立雪的身上，恨聲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你就不是我女兒了！你滾，滾出這個家！”

穆立雪怔怔地抱著書包，望著母親背對自己的身影，非要這樣嗎？

房門終於被打開，“砰”的一聲，冬至站了起來，卻見穆立雪被穆文拽著推出了大門外，緊接著他也被扯了出去，還沒等反應過來，又是一聲巨響，門就在眼前重新緊閉。

而他們兩個，已在門外。

冬至剛擡手敲門，“文姨——”

穆立雪伸手握住了他，他回頭，穆立雪對他搖搖頭，“沒用的。”

走道上那盞昏黃暗沈的燈光，兩個孤零零狼狽的身影，站著。

三月初的南城，仍是陰冷沁寒，尤其是下著雨的夜裏。

冬至悄然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，她擡起頭，昏暗下他的笑容卻如熾陽溫熱了她的心，她也回他一個微笑，唇角輕翹著，如同這春季裏生長出的青青嫩芽，極富有生命力。

“別怕，有我在。”冬至沈沈如大提琴的聲音說道。

穆立雪走的時候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房門號，707。她走只是不願妥協，對生活，對母親妥協，但她終究會再回來的。

那時候，她會讓母親真正放下心結接受冬至。

雨仍在嘩啦啦的下著，外面卻聽不到那細細的腳步聲了。

穆文倚靠在門後，無聲地流著眼淚。她知道人真的走了，那個狠心無情的女兒，真的說走就走，丟下她跟別人跑了。

男人，哪有一個是可以真正相信托付的？！她癡癡地又哭又笑，被歲月與生活磋磨得蒼老憔悴的面容上，淚痕斑駁，諷刺的笑顯得神色尖銳刻薄，雙肩下垂著，了無生趣。

“走吧，走了也好，希望你的未來不會像我一樣，落得淒苦含怨不得好死的結果……”

未滿十八歲的那一年，穆立雪跟著一個被她喚作冬至的男人私奔了。

她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，也不知道他究竟幾歲，因為是在冬至那一天撿到他的，便幹脆就喚作冬至了。

他傷得很重，差點沒命，一顆子彈還是在野診所吳醫生那裏取出來的，如今穿成項鏈掛在穆立雪的脖子上，她說留個紀念，這是她救他的證據。

冬至失憶了，但她有種直覺，他並非一般人，他的樣貌他的氣度，他看人的眼神，那雙微微上翹如翼，深邃的狹長鳳眼望過來的時候，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個璀璨的世界。

那是她心底的願望，一見鐘情的男人，給她一個完整的家，與希望。

兩個年輕人，身上沒有戶口本，只能私奔。在看到對方的那一刻，相依為命，相互取暖，如同兩個瑟瑟發抖的小動物。

未來在哪裏？先走了再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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